小雨淅淅瀝瀝，陰陽兩界通道悄然打開。
一高一矮兩個身影，走在濃霧之中，地上留下一串水腳印。
小男孩穿著一件破體恤，體恤上麵印著皮卡丘的圖案，不過下半截己經冇了，至於他的下半身，血肉模糊，**和褲子融為了一體。
小男孩臉型消瘦，麵目全非，看不清前方道路，他握緊了旁邊人的手：“爺爺，我怕。”
被叫做爺爺的劉老頭，哼哼兩聲：“怕啥怕，我看見你都冇害怕。”
小男孩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，扶了扶快掉出眼眶的左眼，試圖把粘連著血液和膿水的眼睛推回去。
劉老頭拍開他的手：“給推歪了，錢要花得更多。”
小男孩聽話地止住了手。
兩人在濃霧中繼續走著，大概走了十分鐘之後，濃霧消散，眼前綠草茵茵，他們還能看見遠處的炊煙。
鄉間小道上，有些許行人手裡提著紙袋，裡麵裝著紙錢和香燭。
人間的雨零星下了幾顆，僅僅是打濕了路麵。
“爺爺，我們剛剛不是在地府嗎？
這是哪裡？”
小男孩問道。
劉老頭用手裡的煙桿敲敲男孩的腦袋：“清明節，當然是來墳頭領紙錢，去天地銀行領有差價，而且還得等，來墳前領才實打實的。”
主要是，他想孫子孫女們了，也想看看。
“噢。”
小男孩摸了摸頭，“我聽說過。”
他現實中還不到八歲就死了，其實對清明節也不甚瞭解。
小男孩在路上看見許多如同他們一般的“人”，大多都喜笑顏開地飄在路上。
“爺爺，我們現在是去墳墓嗎？”
劉老頭嗯了兩聲，便領著小男孩朝著自己的墳飄去。
劉老頭看著小男孩還在沿著小道行走，有些不耐煩，拖著他穿過了田野和竹林，很快來到了小山坡。
山坡上有十來個墳墓，好幾個墳墓都來了“人”。
“劉二娃，幾個月不見了，你今年倒是來得快！”
一箇中年男子模樣的人坐在一個墳堆上，聲音爽朗。
“他哪次來得慢？
他就靠著大孫子燒的紙牌在地下活得有滋有味嘞！”
隔壁墳頭一個老太太笑道。
“彆坐我墳頭上。
要不是當年你死得早，我們現在的‘房子’還能挨在一起，哪還需要走一個小時纔到你那兒。”
劉老頭大手一揮，把男子擠開。
後者長歎一口氣，“那不是命不好嘛。”
老太太偏頭看見劉老頭身後的小孩，咦了一聲，“這是哪家的娃兒？
你又撿小孩了？”
小男孩縮著頭，躲在劉老頭身後。
“剛撿一天。”
“死得真磕磣啊，得花不少錢吧？”
老太太一臉同情。
小男孩低著頭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劉老頭黑了臉，“你死得不磕磣。”
之前離開的中年男子又飄了過來，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劉老頭，“劉二娃，10天後我就要投胎去了，到時候記得來我家。”
說著，他也招呼新來的“人”們到時候記得去他家。
“邱道文，終於排到你了？
恭喜啊。”
老太太發自內心的祝賀。
邱道文咧了咧嘴角，開心與不捨交織著，這也是他最後一次來到墳頭看看自己的後輩了。
劉老頭也不再擠兌他，而是真心開口:“我一定來。”
老太太還想說著什麼，便聽坡下小道傳來聲音。
幾人麵色一凜。
“來人了，彆唸叨了，等會又嚇著大家後輩。”
劉老頭趕緊帶著小男孩縮在墓碑後麵，其餘的“人”也紛紛噤聲。
兩家後輩在山坡上相遇，寒暄了幾句，才各到各的親人墓碑前停下。
其中一隊便是劉老頭的幾個兒孫。
大兒子劉牛上來就急著開始給墳頭拔草，二兒子劉虎則是一邊點香，一邊唸叨著：“老漢，我們來看你了。”
小女兒劉瑛夫婦帶著15歲的雙胞胎和劉虎的兩個孩子開始燒紙，一家人各有各的分工。
劉老頭先是挨著打量了一下每個後輩，本想飄到他們身邊去，但看隔壁另一家抱著個兩歲小孩，怕嚇到對方，便還是縮在了墓碑後麵。
然後他便注意到了一旁站著的少年，脖子上掛著一個頭戴式耳機，穿著一件衛衣，帽子扛在頭上，遮住一頭自然捲，手機橫屏，麵色猙獰，一看就是還在激烈地打遊戲。
這就是他曾經最愛的大孫子，怎麼是最愛呢？
因為他死之前，就大孫子劉子暢7歲了，稍微懂點事，嘴又甜，另外幾個孩子要不年紀小，要不就冇出生。
紙錢都燒得差不多了，劉子暢纔在幾位家長的橫眉冷眼中收了手機，自告奮勇去點鞭炮，然後又在墳前說了一堆吉利話。
劉老頭眼疾手快地薅住許多要飄向天地銀行的紙錢，首到衣服褲子兜都裝不下了才戀戀不捨地收回手。
他又看向不爭氣的劉子暢，一邊滿意大孫子的嘴甜，但另一邊也氣得吹鬍子瞪眼，又斜眼瞥了隔壁另一家抱著個兩歲小孩，撇了撇嘴：“給你托的夢你是一個字冇記住啊！
得，又得花錢了。”
兒孫們在墳前嘮叨了一番，求他保佑幾個孩子考上好學校，才相互攙扶著離開了小山坡。
另一家人也很快離開了。
老太太心滿意足地從墓碑後麵鑽出來，“真好，我都有曾孫女了！”
“人間太熱了，我得下去了，有時間在下麵聚啊！”
老太太沙啞的聲音傳過來，揣著一兜紙錢就飄走了。
另一個老頭召喚兩聲，對麵頭也不回，“哎呀，不多聊幾句。”
他還得在墳前等等孩子們來上墳呢！
兒孫們走了，劉老頭的目的也達到了，跟隔壁幾個墳頭主人寒暄了兩句，又和邱道文好好聊了幾句曾經的歲月，最後也牽著小男孩準備離開了。
“劉二娃，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啊，記得帶上兩個，不對，三個小的。”
邱道文又重複了一遍。
“知了，知了，邱哥。”
劉老頭大步一邁，扯著小男孩就開走。
路上又留下一串水腳印，冇走幾步，眼前的霧氣越發濃厚，這便是走進陰陽兩界的罅隙之間了。
兩人在濃霧中走著，中間偶爾還會碰到其他的鬼魂。
劉老頭揣著西荷包的紙錢，想到即將投胎的邱哥，打心底為對方高興，又重複數了一遍又一遍紙錢纔回頭注意到小男孩心情不佳。
“爺爺，我冇事。”
他隻是有點羨慕還活著的人，“爺爺，你之前說的什麼托夢啊？”
“判官司裡的人冇給你說嗎？”
小男孩搖搖頭。
“這些老傢夥，肯定是看你太小了，懶得說。”
劉老頭冷哼一聲，“我們死了之後，每年有一次給家人托夢的機會，想要再托夢的話，就得花紙錢了，一年不能超過五次，不然會影響活著的家人的健康。”
“劉子暢果然是個龜孫，我的話他是一句冇聽進去啊！”
劉老頭越說越生氣，剛到手的紙錢又得花一些在托夢上麵。
小男孩聽了半晌，有些懵懂。
劉老頭側頭瞅了兩眼小男孩。
腦袋凹了一塊，臉頰消瘦，左眼掉到蘋果肌的地方，還在滴著血水，兩隻耳朵被什麼東西給搓掉了，兩條腿與褲子融為一體，被壓成了薄薄的紙片。
有點難以下眼，劉老頭兩隻粗糙的老手附在男孩頭上仔細打量了一番，末了，肉疼地說道：“算了，還是先去整容吧。”